《最后时刻》第一季<羊城岁月>正文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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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路公交车上很闷热,云峰和大傻都没说话,两个人静静的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快到钟楼了,大傻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贼他妈,都走了。。。”云峰看着车窗外一直发愣。大傻说“那我先下了,还得回局里去找我妈,明天我到学校来找你”,云峰说“我下午就搬回家了,要不明天我给你电话”,大傻说“好!”
车到了八里村,云峰下车,点根烟,慢慢往学校走。路上碰到几个低年级认识的娃,人家招呼他,他假笑一下,没说话就过去了。他觉得心里一直很闷,让人发疯的那种闷。送别同学,大家各奔东西,这时候应该是心里面很空涝涝的,但他却觉得堵的受不了,郁闷的一直大口抽烟。在车上他没给大傻说出来,他也不好说。大傻是系统子弟。
前两天拿派遣证的时候,班上同学的都是“到XX省本系统管理局报道”,或者有一些省份的是直接到“XX市本系统局报到”,而他手上的那张派遣证却让他有点傻眼了:“到本系统中国XX器材西北公司报道”。我日这是啥玩意儿?云峰在辅导员办公室当时就愣住了。辅导员还很“慈祥”地给他笑一下“专业对口!前途远大!以后发财了别忘回学校来看看哥们儿!”辅导员是刚毕业不久的一个小伙子,平时和他都是哥们儿相称。
云峰还是比较灵醒,马上就跑来找胖子。当时我们一伙正在我们屋里狂灌,他一头撞进来,大叫“我操完了完了!”。胖子把他的派遣证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说“这地方好像一般,我只知道总公司的情况,我家大院里有个孩子就是总公司的。不过他没上过大学,当兵回来的。。。这公司咋会要大学生?妈的奇怪!”胖子开始假笑“不过也没啥,嘿嘿,说不定你丫去了就给你委以重任呢”
当天晚上“李云峰同志”被分配到一个奇怪单位的消息就在他们营销2班传遍了,众说纷纭。他们班上系统子弟也多,但是都是局里面的,几乎没人知道这个“XX器材公司”到底是干啥的,效益如何就更没人知道。程璐其实知道一点点,她父亲有个当年的“徒弟”(国营单位的特色称谓)就在这个公司上海的华东分公司,和他家的关系还一直都很近。但是她不想给李云峰说。毕竟这个时候,再过20多个小时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再给同班同学说一些让人沮丧的消息真的让人很难开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当时她和云峰都没有想到,后来他们竟然会在同一个城市工作。
98年7月6号上午,和大傻把我送上回成都的火车后,云峰下午搬回了家。大傻在几天前就已经搬了,同年级的整个宿舍里都已经没有人。云峰是最后一个离校的。吸一口烟,走出楼门洞,回头看看,再见吧我的大学!
回到了家,母亲已经开始在做晚饭,父亲还没有交车。云峰一个人爬到楼顶上去,边抽烟边看着关中的夕阳下这一大片灰蒙蒙的宿舍区。这里是西安东郊,昆仑厂的家属区。和所有有三线企业的城市一样,这边聚集了昆仑/华山/东方/黄河等等好几家像小城镇一样的大型军工企业。也像所有有这种厂的城市一样,80年代这里是最提劲的,“俺闺女找的对象是东郊的,横横!”,90年代开始这里就迅速落魄,进入新世纪这里就成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最好诠释。云峰的母亲早已下岗,父亲原先还是厂里的保卫干部,当年正团职转业下来的。后来工厂没效益了,大批工人下岗,保卫干部留下来,给工厂“看家”。混了几年看家也不用了,父亲也下岗。生活日渐窘迫,云峰又考上大学,于是父亲只好和他的“徒弟”去包了一个出租车老板的车,24小时两班倒开出租车。徒弟年轻身体好,开晚上,他父亲开白天。一个月下来能弄个2k左右,淡季就1k多点。
晚上饭桌上,云峰陪他父亲喝酒。憋了半天,问“爸,现在咱家欠老舅多少钱了?”他父亲眼皮都没抬“你别管这事,先好好工作,过一两年再说。。。现在你毕业了,我们不用管人借钱了,我和你妈慢慢能还上”。云峰没说话,看了一眼妈,她妈面露难色。后来小声说“也不多,就2万多块钱。。。我听隔壁老王说你们本系统的一个工人都能挣几大千一个月呢,你还是大学生,干部。。。”他爸吼一声“说啥说?!”她妈马上就哑起了。
又喝了一会儿,他妈突然想起件事,很兴奋地对云峰说“对了,我以前车间的那个汪大姐,你认识的啊,她有个纺织城的侄女在灞桥区政府。。。”他爸说“扯啥呢,那女娃我见过,贼漂亮,条又顺,云峰配不上,再说人家是区政府的。。。”他妈撇嘴“区政府有啥?是灞桥区政府(灞桥是离市中心很远的一个区,基本上是郊区),而且还是中专生,我家云峰可是大学生呢,还是本系统的,工资可比她高”
云峰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我没分到市局。。。”他爸他妈都吃了一惊,怔住了。
他妈赶忙说“那分到哪里了?韩森寨的那个分局?。。。那也好,上班近,出厂门就到”
云峰把派遣证拿出来,他爸一把抢过去,看了半天,他妈也凑过来,也看了半天。他爸很疑惑“这是个啥单位?。。。看名字好像还不错,国字头的,你们本系统部里面直属的?”云峰喝酒,抽烟,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咋样,去报到了再看吧”。他妈想想说“那我还给汪大姐回话不?你去不去见那个女娃?”他爸又吼“你瞎搅和啥呀!。。。我明天先去大庆路看看。经常过大庆路,好像没见过有个这单位。。。”
1998年的这个夏天,所有这年的大学毕业生都在为奔赴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做着准备,买上班穿的衣服、上户口、租房子,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即将“梦想开始”的城市里四处乱撞。李云峰同志却无事可干,他的派遣证上写的要8月底才去单位报道,他又是在本市上的大学,毕业分配也在本市,所以根本不用迁户口。至于上班穿的衣服,老妈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找厂门口的裁缝作了2套西装,总共才200大元。再找他在康复路卖衣服的老舅要了几件卖剩下的男式衬衣,就这样了。他老爸说的“国营单位,就这样行了,你又不是去凯悦上班!”
相信看过《让青春继续》的各位朋友,对于文中主人公百脑当年报道上班的那一段都觉得比较新奇,毕竟当年通过“分配”方式到国家事业单位参加工作的已经很少了。我们整个创作团队完成《让青春继续》和《最后时刻》的主要意思,是为我们每一个70s人写下自己的青春传记,我们争取让每一个阅读这个故事的朋友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就像一个网友评论的一样“峥嵘岁月的点点滴滴。。。”。这不是一个人的故事,而是一个群体的岁月历程。所以在《最后时刻》的第一季中,我们选择让李云峰做主人公。创作团队的这个安排,是考量了各方面的因素。《让青春继续》的第二季《在那灰暗日子里》,百脑刚参加工作后那2年的经历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传奇,因此我们认为应该在《最后时刻》里面补上这一部分,“大多数”人的这一部分。
在后面的几季中,还有新的主人公出现,甚至也许是大家没有想到的人。请大家相信创作团队的决定都是经过仔细考量的,同时我们也并没有忽视大家的内心想法,我们知道大家想看什么,但是我们也知道我们有义务,甚至必须要写什么。在这里我们只能承诺:百脑在《最后时刻》里面仍然是主人公。。。“之一”,嘿嘿。
好了,回到正文
云峰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晃过来晃过去的最后把他老妈都晃烦了。他妈本来先就给七大姑八大姨放了口风“额娃要到市电X局上班了,横横”,结果没想到分配的单位不对,他妈也就不太好再托人给云峰介绍对象了。在那种大厂里的宿舍区,家家几乎就没有什么太多秘密可言。左邻右舍都是十几年的邻居,上班又是同事,还有谁家不是知根知底的?
老妈其实一直比较溺爱云峰,只有这一个儿子,刚出生的时候随军在新疆,营养很差,要不是后来回西安上小学后,云峰喜欢上打篮球,可能现在都他妈长得跟豆芽一样。老爸倒是一直对云峰比较严,但是毕竟是军人出身,文化不高,所以除了要求他学习不能差之外,其他也没有怎么管。我记得大三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大傻张俊三个人跟着云峰去他们昆仑厂玩,他老爸在饭桌上和我们推杯换盅,烟一根一根地散,说起厂领导全是日妈捣娘的骂,一句一个“贼”,哈哈
云峰在厂里呆的实在无趣,想打篮球也找不到人,干脆就给大傻打电话叫出来玩。大傻说下午过来找他。
下午一直到5点过,云峰才收到大傻的电话。跑到厂门口一看,大傻坐在一个刷了“中国电X”大字的微型车驾驶座上。
云峰有点吃惊“贼你妈。。。你啥时候学会开车的?”
大傻坏笑“没学,上周我妈找了个熟人给我买的本儿”
“那你会开不?”
“勉强会,4月份我们不是和百脑去长安学过一天吗?”(大傻的一个叔叔在长安县办驾校,我们毕业前跑到那里去学过一天大解放,老子直接开来撞到围墙上,后来很多年都没有碰过车了^_^)
“我贼那也叫学?那松差点把你叔的墙撞翻!”
大傻瞪他一眼“你个娃咋废话那么多?快上来!”
“去哪?”
“去纺织城那边转转,那边车少”
云峰坐在车上手心一直在冒汗,大傻更是满头汗,两个人开着车歪歪扭扭地踟蹰前行,真开到了纺织城。后来天全黑,两个人又往东开,一直开到了远郊乡下,找了个烤肉串摊子吃了几串,然后又开回来。结果开到一个鱼塘附近,终于把一个骑车的撞了。当时不撞人就只有直接冲进鱼塘,于是两个娃在车上大喊“躲啊躲啊!我贼快躲啊!”他妈人家咋躲?大傻吓的手转不动方向盘,直直的冲过去,把人撩翻在地上。
骑车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大碍,但是两个愣头青不会说话。后来就发生了械斗,两个娃被村子里追出来的农民一路狂打,一直打到公路上。大傻虽然身上带的有手机,那时候也已经有了110,但是“有事拨110”在内地还是新生事物,大傻根本就没有往这上面想。两个人只能在前面一路狂奔,后面是一大群手持棍棒铲子的农民在疯狂追赶
后来终于跑到一个公路旁边的武警单位门口,他们赶忙冲进门卫室“大哥大哥!救命啊!”。门卫室的人把他们放进来,然后赶紧把大门关上了。农民不敢往里冲,但是把人家单位的大门围了。全部围着大喊“我贼你妈出来!”“撞死人了!电X局的撞死人了!”
后来武警单位里的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公+安才来了,大傻给他妈打了电话,他老爸赶忙带了个局里的司机杀过来。最后在派出所里磨唧了半天,村民同意放人走,但是把车扣了,死活不放。那时候本系统还是属于在社会上说得起点话的,那个车又是刷了字的那种公车,公+安也帮着这边说话,最后商定大傻老汉儿赔1000大洋了事。他老汉儿当时还没走出派出所,就直接给了大傻一个大耳刮子,差点把他娃扇晕过去。云峰也吓得一直没敢说话。后来在车上回城的时候,云峰小心翼翼地说“何叔叔,别。。。别告诉我爸。。。”
大傻老汉儿说“云峰你也是,知道何枫根本不会开,怎么还要两个混在一起到处乱跑?简直无法无天!。。。”想想又说,“对了,你是不是分到器材公司去了?那地方可不像局子里,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不定哪天被人把你给撸了!。。。那里可不像局子里吃好吃孬都能混一辈子!”
云峰12点过才回到家,冲澡的时候突然才发现左手小指无名指中指三根指头钻心的痛。应该是被农民打的。他不敢告诉父母。第二天指头中间关节肿了,只好骗他老妈是蚊子咬的。
后来到了广州后,他没太注意这个旧伤,加上广州气候湿热,这三根指头慢慢变得不能百分之百伸直了,也不能太受力,留下永远的残疾。
过了2周,大傻正式报到上班了,某天晚上下班,一个人留在机房上网,觉得无趣,就打电话叫云峰过来玩。两个娃就一直在机房上网上到9点过,当然都是上的XX网,呵呵。后来值班的也睡着了,大傻就带着云峰在大楼里四处乱转,给他说这个是啥机,那个是啥机。云峰看着一排排像墙一样高的西门子爱立信,觉得无趣之极,给大傻说“妈你天天都在这地方呆着啊?”“那还能呆哪里?刚毕业就想坐机关,那有那么便宜的事”云峰叹口气“我都还不知道我工作咋样呢”
后来两个人下楼,跑到北大街对门去吃泡馍。大傻又给云峰说“我听我妈说,可能会让你去跑销售,那地方本来就是卖东西的”“这个我知道,就是不知道卖些啥?”“好象是手机,可能还有些大点的设备”。云峰愣了一下,说“就是我们刚才看的那些?”。大傻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刚才看的那些玩意儿可贵了,好像都是局子里自己买的。。。算了!瞎想个球!吃泡馍去”
吃完泡馍,云峰坐末班公交回了家,进门就发现父母在吵架。老爸青筋暴涨,一个人在卧室里骂“他结婚还是我找人给他借的房子呢!。。。要不是我在保卫处,他八几年都他妈不知道被劳教几会了!”老妈在客厅沙发上哭,边哭边喊“那你自己没本事,怨谁?我当姐的在弟媳妇面前咋做人?我开口容易啊?啊?!”
不用问都知道是为欠老舅钱的事在吵架,云峰没说话,默默进了自己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了。
1998年8月底的一个星期一,西安的太阳照样毒辣无比。云峰早上6点就起来了,洗刷干净,穿上新的衬衣和西裤,戴上一块新买的电子表。临出门的时候,老妈让他把衬衣收到裤子里去。老爸看了看,觉得他皮带很旧,又把自己的皮带取下来给他换上。然后下楼,上车。
老爸把空车表按下去,边打火边对云峰说“昨晚上给你说的记住了没有?”“放心吧,记住了”。开出了厂门,老爸突然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小盒子。云峰打开一看,是一个新的BP机。老爸说“别给你妈说,他问就说借你电X局那个同学的。。。BP机号码在发票上”。云峰觉得眼睛有点湿,想了想说“爸,可能报到了以后单位会给配的。。。”“配个球!你刚去的小娃,人家干啥要给你配?要配都是配给老同志”
中国XX器材西北公司,云峰站在门口,有点失落,毕竟比起大傻那里确实差的有点远。管不了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了。
人事科耗时2小时,办好了手续,科长假笑“呵呵,头儿还没交代你的具体工作部门,这样,我带你去转转”。于是云峰跟着科长在楼里四处乱转了一番。
中午吃饭,科长叫他和自己一起吃,云峰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一般愣头青都是这样的,尤其是云峰这种系统外的子弟。而且这个单位还是系统内的旁支,就算你是系统内的都不一定和这单位有瓜葛。当然,科长很老道地套出了云峰父母的职业情况。“这就是一个没背景的普通娃”
吃完午饭,让云峰到一个没人的办公室去呆着,科长说下午头儿要来找他谈话。
云峰在那个空办公室里百无聊耐,翻了一会儿报纸,渐渐就趴在复印机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被嘭的一声给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抬头一看,一个中年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额复印点东西!”云峰正在想该用普通话还是陕西话回答她(在北方生活过的都知道用方言和用普通话的语境区别,不多说了),那女人又说“你把复印机挡住勒!”。云峰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起身挪到旁边的沙发上,嘴里一个劲地说“阿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女人白他一眼,根本就不理他。人家才30多岁,这瓜货叫人家“阿姨”,靠。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个女孩子,也是来复印东西的,和“阿姨”开始乱片(聊天)。云峰在一旁傻坐着。正坐,觉得有点傻,换成二郎腿,又觉得太夸张,又换成正坐,最后干脆来个双腿伸直交叉平放,手又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走了,剩下那年轻女孩子一个人。女孩子边复印边问云峰“你是新来的?”
云峰赶忙起身“是啊是啊”
女孩子笑了一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呵呵。。。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西安XX学院”
“你是大学生?”
“啊?”
“分在哪个部门的?”
云峰挠挠头“我还不知道呢”
“噢。。。你是西安的?”
“是啊,我昆仑厂的”
“这里年轻人少,你有空就来找我玩吧,我在楼道头的那间办公室,我也是今年刚来的”
“啊,这么巧啊?我叫李云峰,你叫啥名字?”
“杨波,我家在和平门。我是省财校毕业的,比你小”
这是云峰和杨波的第一次见面。像所有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一样,在一个“中老年”占多数的国营单位,能够碰到一个活泼的年轻人朋友那肯定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何况这个女孩子长的并不丑,嘿嘿。
云峰在空办公室百无聊赖了一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人事科长终于过来了,“小李,跟我来!”他赶忙诚惶诚恐起身,屁颠屁颠跟上。
老总在办公桌后面正襟危坐,云峰在沙发上正屁斜坐---就是用半边屁股坐在沙发沿上,另外半边悬空,身体再前倾20度,眼冒绿光,额头上使用颗子汗点缀(劳模见总书记的时候采用的姿势哈)。
“小李啊,这个。。。啊,当然,我首先代表中国XX器材西北公司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集体!啊,呵呵。。。当然我们这里呢,不能和局子里相比,但是我们同样很重视人才,啊,我们的体制比局子里灵活,啊,这个,毕竟我们是企业单位嘛,呵呵。。。关于你的具体工作呢,嗯,你刚刚才从学校毕业,啊,从学校毕业。。。所以我们准备让你先到基层呆呆,熟悉一下业务,熟悉一下环境。我们这里大学生还是很少的,啊,我们还是非常重视你的。。。”
老总足足说了半个小时,没喝一口水(比较牛逼),云峰听了半天,明白了,妈的就是要把老子下放了,日!
后来人事科长来,把云峰带出去,领着他到楼道尽头的那间办公室,储运科,把科长介绍给云峰,说具体工作情况听科长的安排。进门就看见了杨波,她冲云峰笑了一下,云峰赶忙点头回笑。
科长30多岁的一个男的,姓黄,看起来还比较面善,说话也比较真诚。他告诉云峰上面准备让他先跑跑仓库,具体工作任务就是每天去大明宫那边的一个仓库,清点一些种类的存货,然后回公司来和储运科的纪录核对。还告诉他科里面办公室地方紧张,所以没有办法再给他安张办公桌。
科长停了一下,扔给云峰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不过也莫啥关系,你反正每天回来一次就行了,没必要天天在这坐班。。。还有,我不知道老刘(人事科长)告诉你没有,你的工资那些都在仓库那边领,只是关系挂在我们科里”,见云峰没有什么反应,黄科长又补充一句“也莫啥,仓库就是我们储运科管的下级生产部门,你还是算咱科里的人。。。对了,具体工作内容那些,我就不和你说了,你在科里对口的就是小杨,让小杨给你说,科里就你们两个年轻人,也好处。在仓库那边,有啥问题,有啥困难,来找我说就行了,别不好意思”
下班的时候,杨波和云峰一起走,两个人站在路边等车。杨波告诉他,黄科长人很不错的,而且家也是东郊那边厂里的。云峰想了想,问“你知道仓库那边咋样?”
杨波顿了一下,说“有好几个仓库,大明宫那个我只去过一次,还行吧。。。怎么会把你给弄到仓库去了?”
云峰说“妈我咋知道。。。”
“可能你是大学生,领导想让你锻炼锻炼呢,呵呵,说不定以后要提拔呢!”
“什么啊。。。”云峰苦笑“还不是因为我没啥背景,家里又不是本系统的”
杨波想了想,没说什么。隔了半分钟,转过头来笑着说“也没什么不好啊,呵呵,你以后和科里对口的就是我,都是年轻人,好相处啦。。。不像我,我对口的都是财务科那些更年期,可难缠了”
这时车来了,云峰本来和杨波不坐同一路车的,这时他犹豫了一下,也和杨波一起上了车“反正都往东走,我坐到和平门再倒车。。。我反正都要倒车”
杨波嘻嘻笑“你看你脸都红了,说谎吧,哈哈。。。在大学里没追过女孩子?”
云峰脸更红了“谁。。。谁说的!额大学谈了两三个呢!”
“你瞎编的吧?瞧你那样子就不像!”
云峰的确是瞎编的,他娃在大学里确实没有谈过朋友。他们营销2班就两个男生,张俊是自身条件太好,所以眼光太高,谁也瞧不上;云峰是追过几个,但都没成功:大二跑去硬上弓被一个湖北小女生扇耳光(瓜完了),大三天天下晚自习去等一个财会专业的女生,结果人家认他当哥哥(老子无语了),还喜欢过隔壁财院的一个高中女同学,天天跑去帮人家打饭,结果人家把他打的饭拿到男生宿舍去给中意的男生献殷勤,骗他说是给病了的男同学送饭,这娃脑壳短路没反应过来,有几次干脆自己给那个男生送过去,还给高中女同学说“你考研挺辛苦的,我怕把你累着。。。”(老子只能吐血了!)
不过倒是有女生喜欢过他,这个有一说一,这倒是真的。那个女孩子是广东人,说潮汕话的,比我们大一届,叫王越灵,是云峰他们篮球队的,早我们一年毕业分配在广州市局。这个女生,咋个说呢。。。用阿兹猫的话说“在路上碰见都要赶快想想附近有没有岔路”(好跑),那个丑的不是一般化的吓人。不过丑都没所谓了(其实我个人觉得倒不算丑,只是长得有点像印度人,但是又没有典型印度女人那么好看),最主要的是她脾气性格完全是男孩子,根本没有一点女孩样。和云峰他们打篮球,在场上横冲直撞,把德仔的门牙都撞飞了一颗;我们大二的时候,有次中午在食堂吃饭,亲眼目睹这位大姐手持开水瓶把一个占她碗柜的男生追的满食堂跑,太他妈吓人了。后来不知道她怎么就喜欢上了云峰,传说是两个人经常傍晚打完篮球后,夜色朦胧下在空旷的篮球场上“谈心”。。。嘿嘿。不过云峰倒是不喜欢她,说是只把她当“知己”
好了,说远了,扯回来。
晚上回到家里,老爸老妈都很关心的问个不停,云峰老老实实说了上班第一天的经过。老妈很有点不爽“到仓库去?那不是和以前我们厂里来的大学生下放到车间一样么?”老爸没有怎么说话,抽烟。抽完了慢慢说“刚去,别想其他的,还是要老老实实把工作干好”
云峰第二天就去了大明宫仓库报道。这地方在西安北边的火车站城乡接合部,环境一般,人也一般,中午伙食也一般,总之啥都一般,平淡如白水,简直就没的啥子好摆的。我估计当时要是把我们学校一般的城镇毕业生扔几个到那破地方,可能能呆满一周的都没有。但是云峰却呆了下来,还呆得好好的。这个一个是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系,大厂里面长大的孩子,对破旧的厂房/车间这些东西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云峰根本就没有参照物,所以他觉得还能呆,至少能混;二个是和他的性格有关:他小时候是在新疆边境小城上的军营里面度过的,生活单调,父亲又管教严厉,所以他性格其实很老实,而且有一点点胆小,没有很多大城市男孩子特有的那种油嘴滑舌。也可能还有一点自卑心理,大一刚认识时,大傻就开玩笑嘲笑过他的西安话说得不地道。但是云峰对谁都不记仇,没什么太深的心机,一伙人瞎闹腾,该上台面咋呼的时候他也刚的起,所以我其实更喜欢他而不是张俊。但是他们营销二班的女生些看法却都相反,个个都喜欢张俊这个帅哥班长,没人喜欢云峰。本来嘛,人家张俊会跳舞,长的又帅,人又很不错,还是班长,这他妈一般都是女娃娃写的YY校园小说里的男主角哈。。。可怜的云峰,只有和我们这帮烂人天天混在一起了,哈哈
因为日子很平淡,所以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快1998年底了。在这几个月里,同学们都在利用本系统的免费长途互相联系,常常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但是却没人知道云峰的消息,因为他那里是旁支的商业公司,和局子里几乎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个世界。大傻最初也去找过他好几次玩,但是都很难联系上。云峰可能也是觉得每次和大傻呆在一起的时候,在坐的都是大傻局子里的朋友,吹的都是局子里的事,很难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慢慢也就没有怎么主动和大傻联系了。
云峰每天的工作,就是早晨到仓库,假巴意思的点一下库存,然后就开始和同事吹牛吃烟看报纸,晃到中午,吃饭。他的工资比周围的同事要高(因为他是仓库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所以经常那些咸皮工人都叫他请客,云峰也叫请就请,反正吃盒饭,几块钱。吃完了继续看报纸,发呆,睡午觉。一晃就到了4点过,这个时候是他一天中最暗爽的时候,因为可以晃回公司去了。回公司没什么好爽的,爽的是可以见到杨波。
杨波个子不高,长相甜美,性格活泼,年龄不大,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有点肉麻哈,嘿嘿)。每天云峰来的时候,都是快下班的时候,科里基本上已经没人,都他妈跑回家去买菜接孩子了。所以几乎每次都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假巴意思的核对完数字后,两个人就一起下班坐公车回家。杨波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都叫他“云峰”,不叫“小李”。云峰是个正常男青年,而且从没真正谈过女朋友,所以他娃没有想法那是豁鬼哈。黄科长有几次都碰见了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工作需要嘛。老黄本来就是不错的一个人,估计他也想起了他年轻的时候,呵呵。
老爸看着云峰工作稳定下来了,就没有怎么过问他上班的事了。毕竟,在这样一个城市贫民家庭,把儿子盘到了大学毕业,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毕业还在国营大单位上班,福利好有保障,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虽然比起在局子里的同学可能云峰的单位是要差点,但是比起社会上的一般单位系统,真的还是算很不错了。老爸已经基本上不喝闷酒了,现在每次喝都会喝的红光满面,呵呵。云峰每个月都会把工资一分不少的全部交给老妈,自己只留一点零用钱,抽的烟只是普通白沙。老妈只要和老姐妹说起都会抹眼睛,老姐妹当然会进言“该为个人问题操点心了!”于是老妈立即换脸开始媚笑“对对,我得好好挑挑”
于是四面八方的淑女信息就开始源源不断涌来。但是老妈发觉好像有点没对,每次和云峰说起,他就很有底气的回绝“不用你们操心!”老爸傻乎乎的问“咋回事?”老妈反应过来后,脸都笑烂了“你儿子有目标了!”转过脸来就开始严刑拷问“女娃是哪里的?啥文凭?条子盘子咋样?。。。”
云峰对杨波开始越来越上心,一个人在仓库的办公室无聊的时候,会不知不觉地想起她。让我们套用琼瑶花痴小说里面的话“他爱上了一个人。。。”(忍到哈,不要瓜笑!)但是云峰以前并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去处理心里这股慢慢升起来的感觉。于是就那样天天混着,呆着,自己暗爽着。
到了98年底,云峰在大明宫仓库已经混的很熟了,和公司储运科的人也都处得不错。黄科长每次在科里碰见他,都要拉住他摆两句。一切都顺利的发展着,呵呵。
99年元旦,公司团委组织青年职工去西安南边的高观瀑布旅游。这地方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都去了好几次,离西安不远,好像是属于长安县管的,风景还可以。在中国大陆,大概只有成都/重庆这两个城市的单位组织职工去近郊旅游时,会完全变成跑去打“风景麻将”,其他城市的人家去旅游就硬是真的去旅游的。高观瀑布是个一条山谷中的小路拉通的风景区,在路上公司的人就开始三三两两的一堆一堆在走了。当然,云峰肯定是和杨波走在一起的。一些看出点端倪的人开他们两个的玩笑,云峰脸有点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杨波倒是很大方,一个劲地说“你们瞎说什么啊!。。。我跟小李本来就很熟啊,储运科就我们两个年轻人。。。”
一整天云峰都和杨波在一起,云峰心里面已经开始有点那啥乱撞了。杨波也没有反对云峰和她走在一起,很自然的样子,云峰更有点紧张,呵呵。
晚上8点过回到西安,车到南门城墙,要往西开回公司,云峰和杨波都要往东走,就一起在草坪边下了车。已经开始下雨,杨波打开带的阳伞,递给云峰,两个人就一把小伞,紧紧挨着朝东走。云峰说“我。。。我把你送到家再坐车走吧”,杨波笑笑说“好啊”
南门城墙到和平门,这段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旁边是夜幕下的城墙护城河,古都的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云峰真的希望要是能永远这样走下去就好了。这段难忘的路,相信是一直留在了云峰心里的。这可以算是他的初恋,如果暗恋也算是初恋的话。虽然他并不知道杨波是否也喜欢他,但是至少,她和我同打一把伞,我们在一起走这条路。。。
杨波没有说话,云峰也没有说话,两个人慢慢地走着。20分钟后,快走到文艺路口子了,杨波突然很沉静地问“云峰。。。你有女朋友吗?”
我们的主角李云峰同志,在短暂的血压急升后,竟然稳住了,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你猜啊!”(我靠,真他妈牛叉!)
杨波轻轻地说“我猜你就没有。。。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云峰血压立即跳水,愣了半天才傻乎乎的问“谁啊?”
想不到杨波转过头来笑着说“你也猜啊!”然后就转身拐进文艺路了,边走边说“下周一记得把伞还我”
云峰一直愣在文艺路口子上,看着杨波已经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神来,然后慢慢朝公交车站走去。
晚上,他躺在床上,失眠了。
要是放在现在,老子敢肯定云峰绝对是韩剧看多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要是换成我,面对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多半老子也要发瓜。。。“你猜啊”!到底是谁?按照固有套路,那他妈还用说吗?女孩子都是比较矜持的,女孩子一般都是使用暗示的,女孩子不可能说“我做你女朋友嘛!我给你当老婆嘛!”这么直接的一般只有YY电视剧里头才有哈。。。云峰就这样在床上东想西想,辗转反侧,一直到东方发白。
元旦节后第一天上班,云峰一直在仓库办公室里磨皮擦痒,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4点。赶忙拿起杨波那把小阳伞(他甚至已经把伞仔细洗过了)出发去公司。在路上他一直在想,见到杨波第一句话说什么好呢?她还会不会让我猜呢?我操可能不会了吧。。。
刚刚走进储运科办公室,就看到杨波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听到他进来,杨波抬起脸,满脸泪痕。云峰吃了一惊,赶忙问“怎么了?”杨波小声说“我。。。我把11月份的XX算错了,和厂家传真过来的报表有出入”云峰有点不解“那也不用哭啊?算错了重新再做一份就行了吧”杨波顿了一下,又要开始哭“你不知道,财务科的人。。。”云峰一下子明白了,杨波应该是被财务科的那个老更年期出纳给骂哭了。这时黄科长进来了,一来就对杨波说“小杨你把报表重新做了给财务科送去,赶紧做!老总刚才冲我骂娘呢!厂家的电话都打到老总那里去了,说财务少给他们货款。。。”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云峰在基本弄清了来龙去脉后,突然做出了一个英勇的决定。他对黄科长说“老黄,是我的责任,我在仓库点存货点错了。。。和杨波没关系,我去找财务科解释”
杨波惊讶地看着他,愣着没说话。黄科长也怔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说“老子不管是你们谁的责任,你们俩,现在就开始弄,不弄好今天不许下班!你们自己去找财务科,我懒得去见那个老骚货,小杨你也要给厂家打电话解释清楚!。。。我晚上还有饭局,先走了!”
黄科长走了后,杨波开始给厂家打电话,云峰于是战战兢兢的去财务科找更年期。老更年期的确名不虚传,把云峰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怪话都出来了。啥子“大学生还不会数123”这些都是算轻的了。好在云峰是安了心要来英雄救美,所以根本就不生气。更年期可能是觉得这个小伙子还算比较“懂礼貌”,不像杨波那么寸,骂过瘾了后,气消了,就还是答应明天上班会把少算的货款给厂家汇过去。
杨波和云峰一直弄到晚上9点过才算全部处理完。两个人走出公司,没有坐车,一直在路上慢慢朝东走着。
杨波说“谢谢你!”
云峰点烟,故作豪气地说“莫啥,小事!”
杨波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其实是在仓库锻炼的,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会影响到领导对你的看法的”
云峰有点惊讶“谁给你说我是在仓库锻炼的?会把我调回科里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杨波没说话
当然,云峰一整夜都沉沁在“英雄救美”的超良好感觉中,甚至晚上做梦都笑出了声,还把身下的被子当成了杨波,使劲耸,哈哈
过后的10来天,云峰就像丢了魂一样,脑子里面时时刻刻都会出现杨波的影子。反正屁话不多说了,那就是陷入情网不能自拔了哈!不过有点让人不爽的是,他已经有好几次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想约杨波周末出来玩,但是杨波都没有答应。理由很多,准备自考,学车,练琴,等等。反正都是些让云峰实在没法柳骚的极正当理由。
云峰自己在心里面也犹豫过,是不是杨波已经有男朋友了?不会吧,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要有男朋友为啥每天都是一个人下班,从来没有男孩子来接过他?而且平时谈笑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她有个“他”。。。后来云峰打了下脑壳,自己明白了:杨波是中专毕业的,那时候应该还没满20岁,还是个小孩子嘛。可能是不太好意思,也可能是父母管教很严,所以周末不太好出来。嗯,对的,就是这样的!他自己认为这个分析很合理,于是自己就信了。
人都是要不断的跌倒才能成长,爱情也一样。
那时候云峰还写日记,这个现在看起来比较搞笑。但是据我所知,其实我们这一代人在20岁出头的时候很多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当然我是不会写日记的,更不会没事四处留影,有很多东西只能永远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预知后事如何,请耐心看完全五季---插播广告哈,各位友情乱顶)。云峰把对杨波的种种思念之情,全部都写在了日记本里,一个月不到,就写了厚厚的两大本。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写了些什么,应该只有一个人看过:两年后在广州,一个女孩子边看边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月很快过去,1999年的春节到了。这是我们毕业后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很多人第一次拿“过节费”的值得纪念的时刻。公司里态度还算端正,该表示的不光表示了,而且各个科室还分别自己表示了一下。云峰因为是刚来的年轻人,所以只拿了点渣渣。28最后一天上班,钱到手。总共只有3、4千元,但是他很满足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现金捏在手里,有点出汗哈。快下班的时候,又收到大傻的传呼,他娃要结婚了,明天中午,唐城。两个人在电话里你贼过来我贼过去的笑骂一番,然后云峰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家。坐在公交车上,他娃心头一直在暗爽盘算:先去给老爸买条扁三五,然后上交老妈2000大元,明天大傻婚礼给礼金300大元,还剩点,怎么用呢?。。。给杨波买个礼物?咋送呢?嘿嘿。。。。生活真他妈幸福啊!他在车上一路傻笑着。
拎着扁三五回家,然后给老妈钱,给老爸烟。老妈脸都笑烂了“额替你存着!娶媳妇用!”老爸假巴意思地说简直不知道节约,这么贵的烟让他一个开出租车的咋好意思拿出来抽,但是心花仍然是怒放滴,这是儿子孝敬的啊,呵呵。后来老爸知道了云峰明天要去参加大傻的婚礼,嘱咐他把礼金翻一倍,送600“简直不懂事,那娃是你大学的伙计(哥们儿),关系又铁,以后在社会上用关系的时候还多得很,这些要慢慢学着。。。”
第二天,唐城宾馆,大傻的婚礼来了好几百人。双方家庭都是城市里的既得利益阶层,所以遇到这种红白喜事稍微有点关系的熟人朋友同事同学战友那肯定都是会来凑起的。场面热闹非凡,来的人横跨各大“本系统”,门口停的车有好几辆都是陕O后面一串蛋。云峰知道大傻的亲戚朋友多,所以就没有上去凑热闹,就和我们学校的同级校友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上(在西安,本系统里面每10个大学毕业生几乎就有2、3个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一般都只和同级的熟悉一点)。
到了新人发表感言的时候,云峰突然发觉台上的那个伴娘怎么那么眼熟?再仔细一看,我日。。。是杨波?这下子云峰有点晕了。愣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转头问同桌的校友,没一个人认识她。只有一个校友认识伴郎,说是大傻的同事,家里也是市局的。云峰越想越糊涂,婚礼女方家是旅游局的,应该不太可能和杨波有关系,那难道杨波是和大傻这边有关系?我日这咋可能?大傻从来没说过在我们公司有认识的人啊?这他妈简直捣浆糊了。。。
后来台上的过场走完了,终于开喝。云峰满腹狐疑,也喝不下去,有几次都想走到前面去问问杨波她怎么会出现在大傻的婚礼上,但是他忍住了,后来还是心事重重地和校友们开始喝酒。这时候的云峰,还不是一个很大胆的人。
半个小时后,敬酒的队伍终于来了。杨波在站起来举杯的一桌人里发现了云峰,很吃惊“啊?你怎么也来了?”大傻这时候的反应比没喝酒时还迅速(虾子端的杯子里憋憋兑了雪碧)“你们俩认识?。。。呀!额贼,额咋忘了你们俩是一个单位的了!哈哈”又一把把伴郎拽过来,说“不用我介绍了了吧?你们都认识的吧?”云峰有点尴尬“不认识啊”大傻大大咧咧地说“这是额伙计,我们两家以前门对门的住了10多年呢,他是杨波的男朋友。。。。”
云峰不知道他那天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酒席上吐的满地都是。据后来的校友议论起,他一个人喝了两大瓶西凤,喝到后来完全是抱着瓶子在灌了,无论谁去掰他的手都把瓶子抢不下来。幸好他娃那时候还算是比较“内向”,没有把杨波的名字喊出来,不然就他妈贻笑大方真成闹剧了。杨波知不知道?她当然知道,餐厅另外一头的老果果些都在小声议论“何枫的那个同学咋回事?这哪是吃喜酒。。。”
杨波后来终于忍不住,还是悄悄走过来小声给他说“别喝了!再喝就喝死了。。。你别喝了啊!”。云峰一把推开她,扯着嗓子大声喊“何枫!何枫!”大傻跑过来后,云峰搂着他从大一开始回忆我们这伙人的战斗青春,忆昔往日峥嵘岁月稠,长安南路走呀走不到头。。。还说起那次大一球赛1:9惨败,云峰反反复复地念叨“额真尽力了!额真莫办法了,额以前从来莫守过门啊。。。”大傻脸红筋涨领带甩在脖子后面“谁敢说咱们不行了!他妈的谁敢说!。。。喝!”云峰“伙计人咋样?咱俩哥们儿铁不铁?!”大傻“铁!”云峰“喝!”。。。。。。
青春的每一次心动,往往随之而来的都是失落;美丽的影子背后,也许并不都是开心的笑。云峰是不是真心爱过?我相信,他是真心地爱过杨波的。并不是每一个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甚至根本就得不到对方的爱,但是第一次,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
云峰被校友扛回家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到了30晚上团年饭的时候才起来,随便吃了点,就跑到楼顶上去了。老爸老妈以为他是不喜欢看到来团年的舅妈,就没有管他。
云峰一个人坐在楼顶上的水塔边,静静地抽着烟,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杨波是省财校毕业的却能到铁板一块的本系统工作;为什么杨波会知道他是被放到仓库去锻炼的这些“领导才知道的事”。。。他冷冷地笑着,烟头在黑暗中忽闪忽灭,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在楼顶上坐了好几个小时。
很难知道99年的这个春节夜晚,云峰在西安东郊的楼顶上都想了些什么,都发生了什么。从那以后,云峰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他变了,完全换了一个人。以致于2年半后我在北京见到他,已经完全认不出他了。他不再胆小,不再犹豫,不再患得患失。。。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春节后上班,云峰就被公司派去了广州办事处。关于这件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当时是他主动要求的还是公司安排的。大傻在电话里向我提起的时候,语焉不详,他甚至都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云峰曾经深深地爱过自己婚礼上的伴娘。如果云峰当时是自己要求调去广州的话,有点解释不通:广州办事处是个烂摊子,公司里面不少人都知道;如果是公司安排的话,也有点莫名其妙,很难想象单位领导会突然发神经,把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派到山高皇帝远的外地办事处去。在那种商贸公司的行业,万一出了问题谁负责?(在那时候的国营单位的确是这样的,当然这种现象在现在已经不算稀奇了)。
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大家都能猜到的那个理由。如果换成你,再坚强的人,以后还要天天面对杨波,你能呆下去吗?
云峰一直瞒着父母,走之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才告诉了他们明天就要调去广州。老妈抹眼睛,一句话也不说;老爸却没有发火,沉默了半响后,嘱咐他要一切小心,不用担心他和老妈,在广州好好工作。我们这一代人,遇事都是这样的,往往要挨到最后时刻才拿定主意说出口。很多时候我们活的的确有点沉重,时代的烙印,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1999年的初春,云峰静静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一个人,南下广州。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后,他站在了广州火车东站的出站口。公司里的人已经告诉了他广州办事处的主任老蒋会到火车站来接他。这里有必要把这个广州办事处的情况缩缩:像云峰他们这种单位,在那时候很大程度上都还没有完全摆脱以前的“物资供应”模式,所以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必要设置这种常驻外地的办事处。但是他们公司怎么会有一个“广州办事处”呢?这个说来就有点话长,倒不是故意卖关子,而确实是一句话扯不称透。总之这个办事处的情况就是,财务单独一套帐,不和西安的财务对口;西安公司里面有一个副总单独在管这个办事处的资金;这个办事处的存在,北京的总公司根本就不知道(也有可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西安公司里面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只有储运、财务、业务和一些其他“太阳旁边”的部门知道。不用废话了吧,大家都应该了改是怎么回事了。在90年代“经济大发展”的背景下,其实很多国营单位,尤其是企业化的单位,都有这种“小摊子”。不然他妈很多清水单位拿什么发奖金?
这个广州办事处做的生意,和整个公司玩的东西其实套路完全不一样。之所以要在广州设置一个办事处,就是因为公司手上有一些绕过北京总公司,在西安拿到的比较特殊的进口专营权。不用?不用他妈过期作废。这就是一些国营商贸单位的好处,看起来貌似没有民营甚至外企商业公司机制灵活,但是老子们占的有资源,照样可以暗起弄钱。这个办事处在广州对外是正儿八经称“中国XX器材西北公司广州办事处”,但是签合同的时候盖的章却是“广州XX讯天科技商贸有限公司”(XX是本系统老的简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哈)。当然,讯天公司就是一个空壳公司,为了“业务需要”登记的。
整个办事处其实只有主任蒋仕源是公司的正式职工,从西安派过来的,其他几个人都是老蒋在广州本地招的。这种小摊子,对于公司高层来说肯定是希望人越少越好,妈的反正又不是靠剥削劳动力赚钱,老子们吃的是玄钱,呵呵。老蒋已经给公司老大说了好几次,需要再派一个人过来帮帮他,但是西安公司里却没人愿意来。一个是因为广州办事处在公司里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烂摊子,除了每年几次交点钱上来给公司润到发发职工的奖金,其他简直就不值一提(当然对于公司的某些老大来说可是很值得一提,这个后面慢慢摆);二个是西安公司里大部分都是中年人,都有家有口的,谁愿意吃饱了没事干跑到广州去常驻?那老蒋呢?他离了婚的,他怕个屁。。。所以最后云峰就去了。老蒋也愿意云峰来,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听话,好管。
云峰站在出站口,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中年人举着张写着“李云峰”的A4纸在四处张望,于是赶紧走过去“你是蒋主任吧?我是李云峰。。。”老蒋把他上下打量一下,哈哈一笑“叫我老蒋就行了!”云峰赶忙上烟。
老蒋开了一个白色捷达(办事处长期租的),带云峰到了办事处,天龙电脑城上面,一个两开间的办公室。那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过,办事处里一个人都没有。云峰看了看,里间一张老板桌,那肯定是老蒋的了;外间有4、5张办公桌,但是只有两张桌子上有办公用品和电脑。老蒋边招呼云峰坐边说“额上午刚开了个娃,贼你妈这些招来的小娃都是些光拿钱不干活的。。。你来就好了,公司里来的人我信的过,也放心!”
然后又给云峰乱吹了点广州这边的风土人情,给云峰说了说办事处的日常工作是怎么样的(当然先说的都是台面上的哈)。然后又问云峰有没有手机,云峰说没有,于是老蒋就到里间自己的办公桌里,摸出个那时候流行的假翻盖爱立信,又摸了半天,摸出个充电器,拿出来一起扔给云峰“妈的公司里咋搞的?杀猪的还没猪肉吃。你拿这个先用着,每月话费只要不太过分,随便用!”
6点过的时候,老蒋接了个电话,哼哼哈哈的一阵笑。然后扔给云峰一把钥匙,告诉他宿舍的地址,说已经让人打扫过了,让云峰先自己把行李拿到宿舍去,然后他7点开车过来,晚上有活动。那时候云峰还不知道这个“有活动”到底是啥意思,又不好问,只好先拿了行李下楼。
宿舍与其说是宿舍,妈的还不如说是农民房,其实本来就是农民房。从天龙往南走,穿过繁华的天河路,进入外来人口聚集的好象是另一个世界的石牌小街,直走一段再倒拐就到了。北方城市孩子从小就说东南西北,不说向左向右,方向感极强,云峰只走了20多分钟就找到了。爬上三楼,穿过过道里面花花绿绿晾晒的女人胸罩和男人内裤,找到那间办事处租的“宿舍”。进门一看,只有一间房,房门右边有个小卫生间,没有厨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其他几件简单的破家具,老蒋一定不在这里住。云峰一下子醒悟过来:这间房应该是老蒋临时给他租的。老蒋当然不会在这里住,抽的烟都是中华,妈的会住这里?
云峰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洗了个澡。幸好热水器还好使,水很大,水也比西安的感觉要软的多,很舒服。洗完澡,赶紧摸出老蒋给的手机,琢磨了半天,基本上搞懂了咋用,然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老爸接的电话,不住地嘱咐他要好好工作,努力生活,不要和单位领导闹矛盾。。。云峰心想,就老蒋那人,咋闹矛盾?哈哈。快挂电话的时候,老爸突然说起,他在广州有个以前一起在新疆的战友,好像云峰小时候在新疆还见过他,老爸说会让战友看能不能来和云峰见一面。云峰告诉老爸不用担心,他在广州也有好几个大学同学。
7点钟,天刚黑,收到了老蒋的电话,让赶快下楼。云峰赶忙打开行李,挑了件最好的衬衣穿上,把皮鞋擦擦干净,几步跑下了楼。下楼就看见老蒋和一个穿着破旧的男的在吵架,这里街道狭窄,貌似老蒋的车和那个男的自行车擦挂了一下。老蒋扯住那个男的衣领,非要让他陪100。吵了半天,最后那个男的硬不过老蒋,只好赔了100。
在车上老蒋一直在骂骂咧咧“贼你妈这些打工的!也不长眼睛!”云峰没说话,他在想那个打工仔一天可能只挣20块钱,这100可能是他5天的工钱。
老蒋没注意到云峰的脸色,一路上兴致勃勃地给他说路旁边的这个是啥大厦,那个是啥高档楼盘。。。一会儿就过了江,开到了海珠,带着云峰进了一家叫“三秦故地”的装修很豪华的陕西菜馆子,然后上菜,发烟,倒酒,开始吃。
点的菜都非常贵,云峰心里面偷偷算了一下,这顿没有1K下不来。现在的云峰,已经不是刚毕业的那个傻P孩了。刚刚走进这间豪华馆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老蒋带他来绝对不是仅仅吃顿“欢迎饭”那么简单。在西安走之前,他就找黄科长了解了一些广州办事处的情况;下午到了广州,看老蒋抽的是中华,想都没想就扔给他一部时款的手机(那时候还是比较贵重的东西),虽然是用过的,虽然公司本身就是“杀猪的”,但是没人会无缘无故扔坨猪肉给你吃,现在又带自己来这么高档的馆子吃饭。云峰心里面明白,老蒋是在看他懂不懂事,懂事就收成自己人。他很清楚老蒋在广州这边非常想有信的过的人搭个帮手。
云峰开始给老蒋敬酒,老蒋也来者不拒,一会儿就熟咯得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老蒋喝到有点上脸了,停了,把杯子放下,用普通话很正式地说“云峰,我也直话直说。广州这边,只有我们两个公司的人。这边。。。这边和西安公司里不同,这边是比较自由的。相信你也懂我的意思,只要你信的过大哥我,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我不敢保证你能挣得到多少,但是至少,你可以不用住在石牌,刚才我们在广州大道看到的那些房子,你也买的起。”他顿了一下,给云峰发烟,点火后接着说“你现在住的那栋楼,
4年前我刚一个人来广州时也住过。。。你现在比我好,我那时候可没人带,全是自己一个人混的”
云峰赶忙给老蒋敬酒“老蒋,我这人你尽管放心,我知道在这边该怎么做,对西安那边我也知道该怎么说!”老蒋也举杯“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干!”
这就是云峰出众的地方,他虽然没我经历的事多,没大傻横,没胖子会说话,没德仔会算计,更没有阿兹猫那么聪明,但是他的适应能力却非常强,接受新东西非常快,这都是和成长背景很有关系的。俗话说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就是这个道理。而且自从经过了杨波的事情后,他变的胆子非常大,有些时候大的吓死人。人就是这样的,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后,就会变得无所畏惧,因为潜意识里会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个人一直喝到9点过,老蒋看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该活动了”然后就开始打电话。过了不久就来了两个娃,看样子都是广州本地人,一来就和老蒋很热情的寒暄。老蒋给他们介绍云峰“我们公司派过来的小兄弟”,两个娃赶忙很恭敬地给云峰发名片“多多指教啊,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啦”。云峰一看名片,是个啥子通讯器材公司的。两个娃刚坐下一会儿,老蒋的电话又响了,他接了后,冲那两个娃说“他们人都已经到了。。。我操,这么快!”两个娃用广东话笑骂了几句扑街,然后一个娃起身去结账,一个娃出门去取他们的车。老蒋也带着云峰出门去上了捷达。
云峰上了车很久才反应过来,问老蒋“这两娃是你叫来帮我们结帐的吧?”老蒋笑笑“很聪明嘛,呵呵,是个做生意的料。。。这两娃人还不错,经常都叫他们帮结帐,以后生意上接触的机会还多”。等两个娃的车出来后,老蒋的车就和他们一前一后开回了河北,又转往东,一会儿就出了城。云峰问“去哪?”老蒋笑“东莞,带你去玩玩”
东莞某大型XX城,一走进去云峰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我日这他妈才真的是金碧辉煌啊!他顿时感觉自己穿的太破了,虽然身上的已经是自己最好的衣服。服务生在前面开路,那两个结账的娃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进了一间大包间。一进去就看见已经坐了4、5个娃,都站起来打招呼。老蒋给他们介绍云峰,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给云峰介绍,这个是润迅的谁谁,那个是广本的谁谁,估计都是一些客户公司的人。
然后公主开始放音乐,服务生酒端上来,老蒋就大声喊叫人叫人。不一会儿门打开,排着队进来20多个。云峰当场就瓜在沙发上,这种场面他是第一次见,估计当时就遭打闷了。老蒋他们一个个挑着,然后又换了一拨人,继续挑,继续换。云峰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不停的抽烟掩饰。后来老蒋看他没啥表示,以为他没看得上的,就很不高兴地吼妈咪让再换。妈咪老婊子,云峰咋回事还看不出来?暗笑着出去叫了一个打扮成熟狐媚的东北妞进来。这东北妞很老道,一看就知道云峰是初哥,于是上来就一屁股坐在云峰旁边,屁股大腿都往他身上蹭。云峰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差点薰晕,看着她胸部那两坨已经被勒的几乎要包不住,只能吐血了。
晚上3点过才回到广州城里,云峰在陌生的小破房间里站着,看着窗户外面发了好一阵呆,然后进卫生间去洗了澡,上床睡觉。一直静静地躺着,根本睡不着,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去这种地方,而且今天晚上还完成了他的第一次。第一次到没所谓,男孩子没几个会在乎自己的第一次的。他是震惊于这种生活方式。他默默地对自己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纸碎金迷?我日。。。
不管自己以后会不会过这种生活,都只能跟定老蒋了。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